看过《楚汉之战》，久久不能平静。虽然画家用的是钢笔细线作画，却给了我非常沉重的感觉。这种感觉，牵引我的思绪回味历史学家翦伯赞对项羽曾作过的评价：“违背历史车轮的英雄，无论有多么大的本领也是悲剧性的人物，而当他醒悟时，大势已去。”然而我以为项羽并非醒悟时才发现大势已去。而可悲的是，大势已去之时，仍未真—正—醒—悟……

  回顾历史的苍凉之后，我才想到一个问题，这段历史千百年来一直被人传诵；戏剧、电影也不知看了多少回，我要听唱腔，要听伴奏，要看身段，要看布景，还得问是哪个名角，哪个明星演，哪家导演导，可是从来也没有被剧中的人物形象所感染而激动过。为什么这部连环画能使我激动不已，可能它把那一段历史教训用生动的形象向我们无声地再现一遍，虽然是两千年前的故事，一切人物形象都可以在现实生活中见到，而且从画面中体会出那时的生活状态，一切都极为真实，极为可信。因而也令我们以为这部历史画卷，就是地下出土的当年现场的录像，只是年代久远失声，那金戈铁马，短兵相接，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，就象古代捐躯的幽灵们在告诉我们：当年为了改变世界他们是如何在厮杀中创造了大汉帝国，又如何因为重复秦王朝的暴政而在血泊中倒了下去。

  一部优秀的连环画，无论什么题材，首先要形象感人。然而过去许多编绘的故事，我们往往处在有相当距离的旁观者地位。越是玩弄形式技巧的作品，使我们与作品间的这种距离越远。自从现代形式流派进入连环画领域以后，讲究形式感的作品逐渐多起来；所以我们也常像欣赏时装一样，这一件漂亮，那一件不好看！既然形式在喧宾夺主，我们也只能和过去一样：只听唱腔，只听伴奏，而不管剧中人物命运，热闹表演之后，散场走人。当然，百花齐放，这类作品当然也不能缺少；可是现实中这类作品从来也没有缺少过。与之相反，真正像《楚汉之战》这样有份量的作品，也有，但不多见。为此，除了感谢编绘的作者，还要感谢促成此书出版的连环画收藏家！

  我以为，好作品不让你感到它用什么形式，只让你像置身于当时历史之中，随着人物的活动，让你为他兴奋，为他捏一把汗，为他难过，有时还为他泪水盈眶。合卷之后，心情仍然萦绕于故事的悲剧氛围之中。想不起是怎样画，怎样编写的，怎样构图的，怎样描线，可以说顾不了那么许多，换句话说：形式和内容完整和谐地统一，产生的艺术力量征服了读者。当有人问起画的怎样，才回过头来翻阅，拣些美术评论家惯用的术语加以“品头论足”，实际上已没有那种必要了。我想，原始的情感是可贵的；没有情感的评论是多余而可憎的。现在我对古拉丁语的一句名言有了更深刻的体会：

  Ars est celare artem.真艺术是隐藏艺术的。